深夜急診室醫(yī)生：我救不了他
盧驍是一名急診科醫(yī)生，也是一位抖音博主。
打開他的社交平臺，你可以看見許多個深夜被送進急診室的病人。
突發(fā)心梗去世的打工青年、連喝6瓶礦泉水導致食管破裂的中年男子、每天熬夜到5點鐘才能睡覺突然猝死的22歲網(wǎng)絡直播運營、高溫下送外賣體溫43度導致十個臟器衰竭的外賣騎手……
那些忙碌白晝里看不到的人間疾苦，在夜晚的急診科里，一點一點展現(xiàn)出這世間最真實的樣子。
深夜的急診科里，盧驍見證了太多。
盧驍有一個急診醫(yī)生值班專用手機，手機是老年機，因為老年機續(xù)航持久，響鈴聲音大。
鈴聲一響，盧驍?shù)男奶鴷涌?0下，接聽的瞬間，盧驍就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(tài)。
每個值班的深夜，那部老年機都要響個20多次，對于盧驍來說，每一次響鈴都意味著要面對未知的突發(fā)狀況。
即便從業(yè)多年，那種未知也無法被準確預測。
一個尋常的夜晚，老年機在響鈴過后，幾個消防隊員把一棵樹搬到了搶救室里。
盧驍?shù)谋灸芊磻钦痼@，是不是工作人員搞錯了，把一棵樹搬進搶救室里干嘛呢？
但當盧驍走近那棵樹時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樹上插著一個女人。
一位20多歲的年輕女孩，從16樓跳了下去，在墜落的過程中，那棵樹的樹枝插穿了她的整個身體。
沒有人知道年輕女孩從16樓一躍而下的原因，也沒有人知道該用何種方式才能把女孩從那棵樹上取下來。
消防隊員趕到的時候，只能把樹鋸了一半，直接連人帶樹一起搬進搶救室。
搶救室里，盧驍發(fā)現(xiàn)整棵樹是從右上腹部直接橫穿進去的，沒有辦法拔出來，如果拔出來，女孩當場就會沒命。
女孩被樹枝牢牢固定，不能翻身，沒法檢查，甚至連最基本的插管操作起來都異常艱難。
消防隊員只能在搶救室里把女孩身上多余的樹枝一點一點鋸掉，等女孩稍微可以移動一點以后，帶她去做了CT檢查。
檢查結果顯示，女孩的腸子和肝臟都已經(jīng)被樹枝穿破，體內(nèi)的腔靜脈和動脈都已經(jīng)到了無法修補的程度。
如果進行開腔手術的話，女孩很快就會失去性命，盧驍只能用自己多年的臨床經(jīng)驗和醫(yī)學知識盡力維持女孩的生命體征。
可是，依然沒有把女孩救回來。
其實面對這種死亡率非常高，命懸一線的急診病人，盧驍很害怕，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努力以后會是什么樣的結果。
即便已經(jīng)是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老兵了，但在一線戰(zhàn)斗的數(shù)十年里很多病況依然讓他倒吸一口涼氣，心里沒底。
沒底的時候總是會陷入自我懷疑，懷疑自己能力的有限，懷疑生命的脆弱無常。
可是如果不去做，那就是0%的機會。
所以哪怕只有一絲希望，盧驍也一定會奮力一搏。
做了十多年醫(yī)生，盧驍還是見不得生死
2010年，盧驍正式加入了急診科工作，急診醫(yī)生不同于專科醫(yī)生，專科醫(yī)生在正式手術前可以進行充分的術前準備和備選方案，但急診醫(yī)生必須隨機應變，對病人病況迅速作出判斷。
“專科是治病，急診是救命”，這句話，他常常對實習生們說。
按理來說，急診科里泡了十多年，生離死別這種事他早就應該習以為常了。
但每次看到病人家屬絕望的神情時，他的胸口還是會像被人用什么東西錘了一樣的發(fā)疼發(fā)脹。
幾個月前，盧驍收治了一個在工地上干活時被大貨車壓了的病人。
大貨車從他身上碾壓而過，半個身子就沒有了，腿沒了，半個骨盆碎成了粉末狀，只差一點，腸子就直接掉到了外面。
皮膚支離破碎，這塊有那塊沒有，盧驍只能把病人背部的皮膚取下來，蓋到盆骨處血肉模糊的組織上。
大便通過腸子造瘺的方式排到體外，說白了就是把肚子挖一個洞，把腸子一端縫合，另一端通到體外用來排便。
每次換藥都需要五六個護士一起，而且要換兩次，創(chuàng)傷面駭人到每次盧驍檢查過后午飯都難以下咽。
整個治療費用非常高，工地老板并不打算給他花錢治病，即便病人的手術成功了，也注定要在病床上搭上自己的后半生。
一開始，病人家屬極力要求盧驍全力搶救。
急診科有一個窄小的房間，醫(yī)生和病人家屬就在那里談話，十多年以來，盧驍在那里見證了無數(shù)家屬崩潰的瞬間。
有的家屬全程跪著和盧驍談話，有的家屬把寺廟里求的平安符帶到了急診科里，有的家屬直接對盧驍說錢不是問題回頭就把家里唯一的房子賣了……
經(jīng)歷生死的不僅僅是病人，這幾年盧驍越發(fā)地明白這一點，所以病人但凡有一點救治的可能性，他都會告訴家屬：病人還是有希望的。
窄小的房間里，被貨車碾壓的病人家屬說，“如果他沒了，我們這個家就散了”。
后來，治療費用已經(jīng)花了40萬，創(chuàng)傷面仍然散發(fā)著一股惡臭，距離完全長好遙遙無期，后期的康復治療又是一筆很大的開銷。
病人家屬再次找到盧驍，“你們醫(yī)院有沒有安樂死？”
盧驍陷入了沉默，他明白一個普通家庭能有幾個40萬呢，他打心眼里理解家屬的決定。
可是病人腦部又沒有任何損傷，你和他說什么他都明白，一個清醒地活著的人，又怎么眼睜睜地看著他死？
“其實我覺得這種最痛苦了，想想就痛苦”，盧驍在視頻里長嘆了一口氣。
急診室里，他見過太多因為沒有錢而放棄治療的家庭?？墒?，眼睜睜地看著病人死這種事，他還是做不到。
生離死別之間，也有一些溫暖和快樂的場面
那些溫暖，總是能讓盧驍看到人性中向上的一面，和生命那種無法被打敗的力量。
謝老師是盧驍收治的一位植物人病人，生命體征良好，有微弱的意識，但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來。
他才發(fā)覺，原來他依然擁有醫(yī)生最珍貴的細膩與敏銳。
當醫(yī)生就是這樣，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是個經(jīng)驗豐富的老兵了，下一秒就有讓你無法掌控開始自我懷疑的事情發(fā)生。
你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看破生死不為所動了，但總是有新的人事物讓你突然痛哭流涕。
但你要問盧驍誤打誤撞地成為一名急診醫(yī)生后不后悔，答案一定是沒有任何懸念的「不后悔」。
因為急診科里匯集了你所能想象的一切：疼痛、愛、堅守、希望。
生命的重量壓在盧驍?shù)募缟希幢阍倨v，每一個夜里，他依然在奮力追趕。
致敬盧驍，也致敬每一個救死扶傷的醫(yī)生。
來 源 | ins生活
作 者 | 大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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