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9月,我在美國奧馬哈市的內布拉斯加大學醫(yī)學中心(University of Nebraska Medical Center, UNMC)移植外科進行交流學習。
作為國內醫(yī)學院到美國的交換學生,我可以自由選擇輪轉學習的科室。移植外科號稱“瘋狂的科室”,它神秘的色彩最讓我心動。而且UNMC在器官移植方面的成就馳名全美,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器官移植外科。
但毫不夸張地說,同其他任何科室的輪轉學習相比,在UNMC醫(yī)院器官移植外科的實習最為辛苦。短短幾周的實習過程中,我親身感受了美國移植外科醫(yī)生的“魔鬼”工作狀態(tài),同時也體會到這項偉大技術帶給患者“重生”的神圣瞬間。
作為輪轉學生,每天早上6點鐘之前我必須到達病房,與住院醫(yī)生一同查房,并向上級醫(yī)生匯報病例。查房結束后,再轉到手術室觀摩手術。器官移植外科的手術很復雜,會由不同??频耐饪漆t(yī)生相互協(xié)作完成,耗時平均6小時以上。一臺手術完成后常常已到下午,然后拖著酸麻顫抖的雙腿去吃“早飯”。
由于器官移植的特殊性,移植術后的病人若再次入院,均由當時完成移植手術的外科團隊來收治,即“配件”出現問題,你們得負責“售后服務”。因此,移植外科的醫(yī)生們不僅承擔了大量的移植手術,往往還要負責照看很多移植術后再次入院的病人。這些病人雖然不需要再次接受手術治療,但在另外一方面,移植外科團隊又承擔起了內科醫(yī)生的職責。若病人的情況較為復雜,則還需組建跨學科的醫(yī)生隊伍進行“專家會診”。
有一次,在一例肝移植術后再次入院患者的診療中,我發(fā)現查房團隊中竟然來了移植外科、肝臟外科、消化內科、影像科的醫(yī)生,晃晃蕩蕩十余人。他們從各自??频慕嵌葘Σ±岢?**見解,共同制定診療計劃,大家指手畫腳,甚至爭吵。但這個過程非常有意思,有思想的火花,也有火藥味。
他們的上級醫(yī)生對帶教學生很有一套。在查房時間之外,上級醫(yī)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帶教年輕醫(yī)生的機會。一次大查房結束后,Wendy主任把團隊里的所有年輕醫(yī)生和學生都帶到示教室里,溫和地說“我們進來聊聊吧!”(“Let's have a talk here.”)我還納悶這“葫蘆里賣的什么藥”,原來主任是想借機總結回顧一下最近團隊里收治的疾病。而互動教學的方式也令我完全沒有想到:主任在白板上寫下“Hirschsprung Disease”(先天性巨結腸),然后先讓年級最低的學生回想這個疾病的表現、診斷、治療要點,隨后讓年資稍高的住院醫(yī)生補充,再輪到高年資專科住院醫(yī)生發(fā)言。來自尼日利亞的??谱≡横t(yī)生Ann不愧為Wendy主任的得意門生,她不僅一一糾正了低年資醫(yī)生的錯誤,甚至隨手畫出了一幅該病手術切除范圍的示意圖。Wendy主任非常滿意,她對前面的討論進行了簡單的總結。
在教學的過程中,上級醫(yī)生絲毫沒有架子。討論中每個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,輕松的討論氛圍絲毫不會讓人覺得拘束。“三人行必有我?guī)?rdquo;,經過了團隊成員之間互相分享知識、切磋討論,每個人都能輕松地記住疾病的要點,可謂事半功倍。在手術和查房之余的這堂課正是美國外科醫(yī)生極其嚴格的培訓體系的縮影,難怪美國的外科醫(yī)生大都文武雙全,被稱作“會開刀的內科醫(yī)生”。
入院第十天的深夜,我跟隨兩名住院醫(yī)生一同到附近醫(yī)院進行器官提取手術(Organ Procurement)。我們將在一名已經診斷為腦死亡的患者身上進行器官提取。
因為是第一次真刀***地表現,開腹后,我格外小心。我們分離每一處韌帶,并將肝臟周圍重要的血管完整地保留下來,以便在接受者身上再次接通。肝臟被完整地提取出后,迅速封閉、低溫保存。之后再完成腹腔和皮膚的縫合,使腹部外觀接近正常,以給予捐贈者最大的尊嚴。
當我們開車回到UNMC醫(yī)院時,已是次日破曉。器官受者端的移植手術也立即開始。8個小時之后,手術順利結束。器官供者和受者的手術相加共耗時16個小時,帶我的住院醫(yī)生不僅全程參與,而且只在兩臺手術之間的驅車途中簡單吃過一點東西。下午4點鐘,當她告訴我“你可以回家了!”的時候,我已經精疲力盡。但她卻強打精神,加入到了科室查房的團隊。
UNMC的器官移植是他們的傳統(tǒng)強項,在全美范圍內位居前列。所以UNMC的移植外科醫(yī)生有自己的“專機”,他們經常乘小型飛機到其他州提取器官或完成手術。在輪轉期間,我有幸開了次“洋葷”,跟隨肝臟移植團隊到南卡羅萊納州的查爾斯頓(Charleston)進行一次器官提取。
下午四點鐘,我隨幾位醫(yī)生驅車來到了奧馬哈機場。令我驚訝的是,機場方面不需要checkin,也無需安檢,我們出示證件后,徑直來到停機坪。這時候,一架屬于UNMC醫(yī)院移植團隊的專用小型飛機已經準備就緒了。機場為我們預留了“專用”跑道。這架小型飛機最多可搭載11人,包括2名飛行員。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后,我們“肝臟團隊”順利抵達目的地。當我剛剛踏上舷梯時,竟然發(fā)現對方醫(yī)院的救護車也已經停在跟前。
然而,正當我們準備開始器官提取手術的時候,才得知同一名腦死亡患者的心臟被安排由另一個州某醫(yī)院的外科團隊提取以供心臟移植。他們的“心臟團隊”竟然還沒有按計劃飛抵查爾斯頓。按照美國相關法律規(guī)定,所有參與手術者必須抵達醫(yī)院才能對患者開始器官提取手術。(“Everyone should be in the hospital before the first incision is made.”)于是我們被安排在外科醫(yī)生休息室的長凳上將就了一宿,待第二天清晨才準上臺手術。
對于來自不同州三個城市的三個家庭而言,這一晚無人入睡。在查爾斯頓的醫(yī)院里,那個已經被判定為腦死亡的***者正在靠呼吸機維持著生命體征,而另外兩座城市的某兩間病房里,兩個等待***官移植的患者和他們的家庭,對即將發(fā)生的一切懷著無限的期待。
次日早晨七點,“肝臟團隊”和“心臟團隊”同時開工,各取所需。提取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,全程僅用時2個小時,兩個團隊幾乎同時結束。我所在肝臟團隊將來之不易的肝臟冷凍保存后,馬不停蹄地趕往機場,準備返回奧馬哈。
按照原計劃,我們應該在出發(fā)當天深夜前返回奧馬哈,行程已經被推遲了10多個小時,但團隊中似乎沒有人有任何的抱怨。住院醫(yī)生Edmund本應在當晚返回奧馬哈后就下班,并且剛好輪到次日休息。因為這次突**況,他的休息日也就泡了湯。我們扮鬼臉“安慰”他,Edmund笑著說,“我在南卡羅萊納州的這個假期過得也不錯!”
帶著“辛勤收獲”的肝臟返程之前,團隊中年資最高的麻醉醫(yī)生慷慨地請大家在機場附近的快餐店補了一頓早餐,作為犒勞。
作者手記:這段經歷發(fā)生三年前,但現在想起來仍記憶猶新。給我印象最深的在于兩處:一是移植外科團隊中每位醫(yī)生表現出的職業(yè)素養(yǎng)和精益求精的態(tài)度;二是醫(yī)療團隊背后的系統(tǒng)和體制對器官移植這項醫(yī)學技術的巨大支持。
從一家醫(yī)院為器官提取配備的專用小型飛機、所在城市小型機場里器官移植專機保留的專用跑道,不難看出器官移植在美國所得到的巨大支持。而這架飛機,每周都往返于不同城市之間,一次次載著醫(yī)療精英們踏上挽救生命的旅程。正因為有了相關制度的有力保障和全社會的積極配合,才保證了人盡其才、物盡其用,也體現出整個社會對器官移植的重視和對每個生命發(fā)自內心的尊重。
醫(yī)師節(jié)本身是好的,希望不要成為形式,更成為醫(yī)生的一種負擔,各地醫(yī)院為了迎接...[詳細]